【明宝】同乡
林涛视角。
今天是好日子，难得的好日子。晚上我喝高了，一路醉着酒走回来，宝宝嫌我发酒疯，把我推进小区就自己打车回了家。没关系，我还是高兴。
月光真好，明朗地照着这片房子和树，我晕晕乎乎地打晃，眯着眼睛看，就好像梦中的白天。
就在今天，我们秦大科长和宝哥结婚啦，整个龙番警局都欢天喜地，在酒席上唱着军歌起着哄，当然是我带头。倒是那俩人，跟小学生似的，乖乖站在一边由得大家胡闹，也不拦着。这破烂世道，难得尽兴，好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了。但我非常确定，婚宴里一百多号人，我最高兴，我可能比台上那俩还高兴。
看着一脸严肃的秦明地牵起笑眯眯的宝哥的手，那感觉，就像是，等了很久的列车突然到来。
放在平日，我是说不出这种话的。谁让我今天喝多了呢？小爷我高兴！别看一个局子里称兄道弟，也算是刀尖舔血的过命交情，交情归交情，秦明和大宝的好，他们不懂。局长都不懂。所以现在我有多开心，你们也不懂。
秦明和大宝，怎么说呢，都是挺表里不一的人。你看了这期歌手吗？李健和小岳岳，就是那种感觉，一个假正经，一个假开心。
秦大科长，臭名远播的冷面法医，社交低能。上到局长下到门卫大爷，没人喜欢搭理他。也就我，常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送上门去给他数落。要不是他那把刀拿得稳，现在估计糊口都难。你说什么？当裁缝？你见过脸这么臭的裁缝吗？
从他出事就看得出来，局长都不信他。去他娘的君子之交，出事就知道了吧。除了我和宝哥，还有谁能护着他？所以说，他们都不懂。我也是凭着刑侦队长的火眼晶晶，加上那么多年风风雨雨，才渐渐看懂这人。但宝哥呢？跟他解剖室里呆一夜，好像就什么都懂了。不就是混在粪便里的骨架吗？谁能告诉我那个晚上发生了啥？早上我去，除了看到两双熬红的眼睛，还有宝哥眼里满满的尊敬，那时我就知道，故事要开始了。
别看秦明脑袋顶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实际上就是个缺爱的三岁小孩。他受不了身边人受到伤害，所以跟谁都保持距离。大宝知道他的忧虑，所以该出去出去，该闭嘴闭嘴，就这么顺着他。每次看到大宝装作吃瘪“服从命令”的样子，就想到我家宝宝给她的小猫捋毛，那神态简直一毛一样。
虽然他整天拿小白眼嫌弃这嫌弃那，心里还是很期待有人祸祸的。比如说，有一次去法医办公室，发现大宝桌上干干净净，没有零食袋也没有小花小草充电器。觉得有点反常，就问她，“宝哥，你辞职啦？”秦明立马就抬头盯着我俩了。“没没，这不前两天发现办公室有蟑螂，就都给收了么。”
我明显看到秦明紧绷的脸松了下去，接着低头看书。淡淡说了句“盆栽不招蟑螂，零食你记得密封就行。”哎不对呀，这是在鼓励大宝养花养草吃零食？
别装，我早就知道。像是以前，我总会在雨夜去秦明家看球，陪伴孤寡老人。他每次都一副不耐烦的鄙视脸。那天宝宝父母生病了，我去医院陪床，没发现下雨。到12点，收到秦明的短信——“还好？”我呸，我好着呢，你丫就是想我了。或者还有点担心？反正吧，秦明说“出去”，你赖着就好，他说“不饿”，你给他买吃的他会更高兴。
这个死傲娇样子冷，但心是热的。虽然三十好几了还没学会人情世故，但有宝哥惯着，也没什么关系。
大宝呢，看上去大大咧咧阳光灿烂，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明。她是那种不肯自轻的人，所以过得很累。
举个例子吧，看到街边卖艺的老人，我以前是会给点零钱的，但现在不会了，一是骗子遇得太多，一个是年纪大了心态会变，可怜人这么多，哪里顾得过来。但宝哥没有变，她每次都给。有时有别的同事在，她就解释两句，笑笑说“手艺人还是给一点。”
宝哥就是那种，一边悲观地觉得整个世界像豆腐渣工程一样稀里哗啦地倒塌，一边又想还能再拯救一下。说真的，我看着都累。遇上糟心的案子，我宁可和老秦待在一起，也不敢单独和宝哥待着。但他俩一般都在一起，所以我经常还是要忍受这种内心戏的煎熬。
这时候就会觉得还是宝宝好，哄一哄就开心了。我跟宝宝讨论过大宝，那时候她正在看席慕蓉，张口就说，“明明知道演出的应该是一场悲剧，却偏偏还要认为，在盈眶的热泪之中仍然含有一种甜蜜的忧伤。”当时觉得有点酸牙，转念一想又很到位。
好在秦明懂她，也愿意去分担这种沉重。
有一次的案子，一个农民家里被强拆，老婆孩子一死一残，想找政府讨个公道。跋涉千里，接待处的领导根本不搭理，走投无路的农民门口买把刀就和官员同归于尽了。其实类似案子特别多，当法律不能维护正义的时候，总有人要举起这把刀。案件没有任何争议，回去车上他俩一路沉默，我心里也堵得慌。
开车的秦明突然伸出换档的手揉了揉大宝的头，又拍一拍，是安慰吧？他开口说，“对公职人员而言，最大的犯罪不是贪贿，而是不作为，是吧？大宝，我们正在作为呢。”大宝头扭到窗边，车窗的反光里，我看到大宝哗啦一下就哭了。
大宝很少哭，她总在笑。就连那次在医院醒来，剩半口气了还在笑。老秦是那个能让她哭出来的人，多难得啊。
我一定是喝高了，想起来这么多事，竟然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感到一阵沉重。还好都过去了，虽然以后还会有，但也终将会过去。老秦沉冤得雪，大宝死里逃生，多么美好的世界！
今天的喜宴，啧啧，真是，感动得我都哭了。老秦估计是除了作报告，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吧？新郎对新娘的话——
“大宝，有两句我很喜欢的诗：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在茫茫江水上行船，有时忍不住要停下来，就近探问一声，同样停泊的船上客，会不会竟是同乡人呢？假若是同乡，攀谈几句，应该可以安慰飘浮的心怀。就像在人生路上，看见仿佛与自己同样心性的人，我也想要停下来试一试，或许可以交换一些爱意。
大宝，我有这个机会吗？”
“有！”我们在台下大声喊着，盖过了新娘，也盖过了主持人。就冲这个表白，我求你俩百年好合儿孙绕膝千秋万代！
在小区里晃了两圈，酒醒了一些，浓浓的喜悦还没有散去。我想，在这世上，如果有真的经得起推敲的人生，就是他们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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