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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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面店

经年旧文补档


*脑洞来源:曾哥《午夜旅馆》“微凉的深夜没有霓虹灯,一个小店的灯火撑起了港湾。”

再加上唐玉有个开饭馆的梦……

      (一)

      完成解剖,收拾好工具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法医室安静得可怕。刚拧掉的水龙头还剩几滴没闭住的水,落在水槽里竟然能听到回声。秦明立在工具台边一动不动,直直盯着最后一滴水摇摇晃晃地坠下,在不锈钢池子里摔得七零八落。

      终是什么都没有了。

 

      走廊里大步流星的鞋跟踢踏声打破一室宁静,接着弹簧门被哗啦撞开。

      “怎么不开灯啊?”

      紧接着是开关按下的声音,秦明被白炽灯晃到了眼,抬手挡住。

      林涛懒得理会他的臭脸,直接把塑料盒子放在桌上,一碗面和一双筷子,透过雾气能看到里面的葱末和辣椒丁,热热闹闹挤在一次性餐盒里。

      “没吃饭吧?趁热,这家的面可好吃了。”

      林涛帮他掀开盖,又把筷子掰开,递到秦明手上。

      “谢谢。”秦明吃了一筷子。

      “不错。”

 

      他猛然想起曾经也用这两个字评价过李大宝,那个唯一和他在一间办公室共生超过一年的人。

      业务过硬,善良好学,真诚可爱……他不吝惜用所有赞美的词句去形容她,她也会用所有的努力和真心去回报他,这不是一条单箭头。

 

      (二)

      在距离龙番警局三条街道的地方有几排破旧的居民楼。几年前就喷上了大大的“拆”字,后来政策不停地变,迟迟没有动静,居民们一开始提心吊胆,时间长了便照旧过日子,上班下班做饭买菜吵架亲热,有一天算一天,倒也热热闹闹。

      临街的居民楼开了几家小店,小卖部洗衣店水果铺子。街道太旧又不挨着地铁公交,门店生意大半不好,隔段时间就换个主。这不,空置了个把月的东角门面,新开了一爿面店。

      面店老板年纪不大,长得精瘦但面部表情生动,刚来不久就和附近邻居打成一片,连居民区流浪的阿猫阿狗,都爱在她家门口晒太阳。

      女老板没请小工,自己和面煮面打扫卫生。大概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她每天只和十斤面,中午开店,什么时候卖完十斤的面条什么时候关门。

      奇怪的规矩在居民间传开了。

      “饥饿营销,行家啊。”隔壁粮油店老板说。

      “我看她瘦瘦弱弱,就是不想太累吧。”再隔壁的大妈如是说。

 

      林涛是面店的常客,隔天中午就骑着单车从警局过来吃碗面。第一次来的时候着实把李大宝吓到了,她以为至少能瞒小半年呢。

 

      (三)

      “李老板,三两豌杂。”

      面馆的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寒风。

      林涛把凳子拖到操作台边上,看着李大宝忙活。

      今天来得早,面团刚刚醒好。李大宝揪起一团,使劲往案板上摔去,溅起一片面粉。

      “我说涛涛,以前在警队也没看你穿警服啊,能不能别每天穿着警服来我这,客人都给吓跑了。”

      沾点油和盐,反手又是一摔。

      林涛把警帽摘下放好,凑到桌子那边去看李大宝扯面,顺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那不是为了给你撑腰么?你一个姑娘家,周围店家欺负你怎么办?要是给老秦知道还不得把我剁了?”

      李大宝手上一滞,“老秦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走了他也没招新人,连想来实习的都给挡回去了。”

      “等过阵子就好了。”

      李大宝语气轻得像锅里滚起又破掉的水泡,但林涛心里清楚,这两个人心重得能把地心压出个坑来。

      “这都过了半年了……”林涛看她脸色不太好,忙转了话题。“不说他了,大木头一块,你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我每天只卖十斤,就当锻炼,没准明年体测就过了呢。”

 

      (四)

      面条出锅,大宝往碗里加了过油的豌豆和肉臊,再淋下一勺面汤,激出了冷菜的香气。

      没等她端,林涛一双长手伸进操作台捧过了碗。

      “你小心烫。”

      “案子急,吃完赶着回。”林涛唆了一大口,劲道正好。

      “宝哥你这手艺,真没的说。”

      李大宝笑笑,又往开水里加了一把抻好的面条。

 

      店里空闲的时候,她习惯用发坏了的面捏出骨骼的形状。一开始只是怕荒废了专业,等她回过神来,操作台上已经堆起一个骷髅小人——幸亏挡板不是透明的,要不哪有食客敢过来吃面呢?

      现在从李大宝的角度看去,正有一层水雾糊在了面粉骨架上,她随手把骨架移开,免得被蒸汽打湿。

 

      林涛狼吞虎咽着面条也没耽误说话。“你打算躲他多久?”

      “等他不介意我体测没过的事,这个基本没有可能。你也知道,老秦这人,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你也不想总见到一个一脸愧疚的上司吧?”

      “其实辞职以后我开面店真挺好的。你看我手艺又好性格又好,干啥不行啊?”

      “那你至少告诉他呗,我都快憋死了。”

      “接着憋。”

      李大宝这边已经打包好了一份牛肉面,叮嘱林涛给秦明带去。

      “老秦忙起来就不吃饭,你盯着点。”

      林涛抹抹嘴,往桌上压了50块钱。

 

      (五)

      今天生意不错,天气太冷人们都爱喝碗热汤。夕阳西下的时候,李大宝已经挂出打烊的牌子,回到二楼休息。

      她这出失踪玩得很彻底,手机换号,房子车子全部卖掉,在这个秦明绝对看不上眼的半残小区租了两层门店,楼下卖面,楼上休息。

      倒是家中的零碎一件不少,全数搬了过来,一本本法医专业大部头,过去的办案笔记,秦明亲手做的呢子大衣,还有“正丁醇溶液”、“苯乙醇溶液”。两片陈旧的标签,这些吉光片羽,是她曾经拥有的证据——爱的工作和爱的人。

      “爱”这个字是从未说起过的,即使已经很久不见,想到这个字还是会胆战心惊。但有什么不恰当的呢?每天光是想到他就有起床的动力,和人谈起他要有意无意不着痕迹地夸赞,在办公室里偶尔目光对视还是会心脏狂跳。

      如果你的生活被一个人占满,阳光雨水空气都是他的名字,又怎么能自欺欺人说不是爱呢?

 

      只是人不可能一直都有好运气。

      水箱事件大难不死,终于在来年例行的体能测试中得到了偿还。不是不及格,是根本没有成绩,那条终点线在两眼一黑过后再也不能越过。

  

    “体能是警务人员必备的素质,就和你的忠诚一样。”

      谭局的话并不客气,她在那一刻突然很想任性地大吵一架,但最后还是沉默地点点头,隔天提出了辞职申请。

 

      (六)

      随着路灯亮起,窗外飘起了雪花。

      李大宝趴在窗边看着慢吞吞移动的车辆,这是她每天的固定动作。

      曾经有两次,她真正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当初选择租下这间店,原因之一便是它位于秦明回家的路上,想着兴许能悄悄看一眼呢。

 

      这种心情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又怕被找到,又怕永远不会被找到。

 

      (七)

   

      天几乎黑透了,车辆和道路在雪粒子的覆盖下像是沾染了一层糖霜,可这世界该苦还是苦。

      有一辆车缓缓停在了居民区旁。对于小卖店干洗店水果店的大爷大妈们来讲,真是许多个冬天都难以忘怀的景象。雪越来越大,车上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背头亮得发光,手中握着一个面团做的小骨架。

      他没有撑伞,身前身后都寂寥无人。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而他穿过黑夜,穿过漫天雪花,穿过一整个冬天的风雪,义无反顾地向面店走去。

 

    

    (八)

     *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就涌上心头。

                                 ——纳博科夫《洛丽塔》

 

     (九)

      当你非常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李大宝思考了整整大半年,在她经营着一家神秘的面店翻炒着作料扯着面煮沸一锅锅滚烫的开水时,在秋叶落尽寒冬降临听到风声穿过窗棂和门缝时,在楼下车辆行人川流不息却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

      思念如影随形,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分秒瞬间。这些时候,秦明会怎么样呢?

      长辈说那人会打喷嚏,会耳朵痒,会在梦里与你相见。

      那是绝不可能的,她想。他工作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么专注,专注到全世界只剩他和一个苦主,断然不会分心。

      其实这样也很好。

 

     (十)

      自己在一个被城市遗忘的破落小区里做着老板,与柴米油盐为伴,过着未曾想过的生活,像是在一个深处的地方,距离曾经很熟悉的生活那么遥远,离朋友们那么远,离曾经很努力明白过来的那些事情和道理那么远。

      除了林涛,那是李大宝和外面世界的唯一关联,常年穿着制服,还真像个送信的。

      信鸽不小心顺走了一个面团捏就的骨架,泄露了大宝的踪迹。

 

     (十一)

      于是面店的门板在这个雪夜被敲响。

      秦明全身覆盖着雪片,心如擂鼓。

      “咚咚咚。”他一下下敲着。

      “咚咚咚。”心尖一下下颤着。

      他听到了里间下楼的声音,“咚咚咚”,声音跟踩在他眼珠子上似的,眼泪一下就震出来了。

      是了,这声音他曾经那么熟悉,无数次,由远及近,在法医室门楼的台阶上上下下,多少次让他喜上眉梢。


     (十二)

      “谁呀?”门里传来大宝的声音,软软的,有点迷糊,就像在她曾经的家门口听到过一样,那天她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和那时候不解风情的自己用敏感的字眼聊着案子的事。

      下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大宝。”

 

      (十三)

       在门打开的同时,她看到了那人从漫天飞雪里走来的样子。他牙齿雪白,眼睛明亮,他走来的样子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笔直向着她而来的。她想去迎接他,又瞬间被风雪吹得张不开眼,她转过身,却突然看到世界几乎在这一刹那间同时转过身去。

      而秦明依旧笔直地向她走来。

      “大宝。”

 

      (十四)

      冬天吃面再好不过了,人们惊喜地发现李老板的限量发售从十斤面渐渐增加到十五斤,越来越多的食客能在大冬天喝到热辣辣的面汤。打烊时间也从黄昏时分逐渐延长到夜幕降临。

      而那个谜一样的女老板,脸色由苍白逐渐有了红晕,体力也见长,面甩起来震得料理台砰砰直响。

      最大的区别是她的表情——以前当然也是温和而丰富的,经常拍着街坊小孩儿的脑袋和他们聊天,也会照顾流浪猫狗给它们喂些食水,但那浅淡的笑意中更多是不属于烟火人间的慈悲。

      现在像是落了凡尘,笑是真的笑,闹是真的闹,被不懂事的孩子气着了,也是真的在生气。匆忙奔生活的邻居懒得多想,也隐约能感到命运的转轨,他们在这里生活,与迎面走来的人相识,并且同样出于自己的命运走走向往后时光。在这个瘦弱老板身上曾感觉到的那些悲伤,又更像是幸福。

   

      (十五)

      这种幸福感在每天晚饭的时候来得最为猛烈。

      不光老板娘,每一位店里的食客,都会看到一个梳着大背头,提着公文包,一身西装精致得一丝不苟的男人,那人跟走错了地方一般,笔直向着面店走来。

 

       (十六)

      面汤雾气氤氲的冬天转眼在打闹中过去了,临街居民楼的门面倒了几家,又有新的老板鼓起勇气支起大同小异的招牌。

      生意难做,即使每天的面卖到二十斤,似乎还是难以支付门面的费用,李老板的面店在这个春天宣布破产。当那个西装男人帮她搬家,把一样样不大的物件从二层搬到他的白色SUV上,街坊小孩恨恨地看着他。

      秦明无知无觉,细心把大宝喜爱的旧家具裹了一层又一层,喜滋滋忙活着。倒是李女士蹲在门口一个个安抚,说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抓坏人的警察。

      有一个年纪大点的小男孩,皱眉看着那辆一尘不染的凯迪拉克,问大宝,“老板娘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大宝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哪里来的老板娘。”

 

       (十七)

      龙番警局一如既往地忙碌,林队长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劲,风风火火在刑警队和法医室之间穿梭。

      “报告写好了会给你拿下去,不用一天上来十次。”秦明一脸嫌弃。

      “得了吧老秦,我又不是来看你。”

      林涛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电脑刚刚黑屏,插在主机上的U盘还闪着光。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跑得急,法医室里都觉得地面一震一震的。

      “咚咚咚。”

      秦明和林涛对看一眼,在彼此眼神里确认这不是幻觉,笑了。

 

      (十八)

      当你非常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会怎么样呢?

      如果运气够好,

      他也在非常地想念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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