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芙蓉花谢早。微博改用小号:坐忘峰苍术

长大不容易

     大概十五年前,我还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挺传奇的女生。说她传奇不光因为成绩好,而是真的爱学习,那是种近乎虔诚的热爱。她的故事直到我搬了城市上了大学,还时常能听到。

     扯远了。

     十五年前,她告诉我说小学时候读过一本很好看的书,《长大不容易》,讲文革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找这本书,一找十几年。以前没有网购,我几乎跑遍了武汉所有的书店,后来是北京。上大学以后,我已经对书店不抱希望了,于是开始在网上寻找。Tb几乎所有搜到的店,客服都是一句没有了。再后来,大概每半载搜一次,就在上周,神奇地买到了。

     昨天拿到书,又脏又旧,翻得一手泥。连夜看完,做了一宿噩梦,早晨醒来冷汗连连。寻了那么久的一本书,只为看六号院的孩子们,死的死,疯的疯,侥幸活下来的几个,还有大半长成了小时候最瞧不起的样子。

 

     借用书中沙枣的话,人是一寸一寸死去的。

     沙枣是六号院的孩子们中最敏感的一个,同龄人还在跳皮筋画房子的时候,她已经读完了《复活》、《红与黑》、《约翰克里斯朵夫》。她对死亡有着比旁人更为敏锐的触觉,甚至预知了三个孩子的离开。沙枣风吹草动的情绪,放在和平年代,只是大榕树下更为逼真的聊斋故事,可遇上那个动荡的时期,便成了致命的脆弱。

 

     不止在六号院,曾经所有的孩子们都以为长大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会由小不点慢慢长高,成为大人,再成为老人。可事实是,他们中的一些,永远都停止在小不点的状态,再没有机会长大了。

     他们有的在阳台上被流弹击中,有的在下乡时沉入泥沼,有的把用来告密的电铃当做跳绳,触电身亡。人生就像百慕大,走着走着就迷失了。留下来的人,走在异乡,总是忽然就想起往事,记忆难辨真假,好像自己和世界之间有个微妙的停顿。

 

     早在文革开始前,六号院的孩子们就分成了两派,住在洋楼里的学者高干,和住在筒子楼里的工人子弟。他们之间有羡慕有试探,还有对另一边生活的好奇。十年浩劫,天翻地覆,有人为自己的嫉妒和欲望拿到通行证为所欲为,也有人守住底线不肯同流合污,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在目睹和经历太多苦难后,对子女反目、兄弟相残、毫无意义的斗争已经没有感觉了。今天的趾高气昂,谁知道明天不会变成丧家之犬?

     乱世之下人性的恶,连一只流浪猫都没有放过,人又如何能够幸免?

     女孩辫子下乡的时候,参军的柳柳为她惋惜,辫子说,我有什么惨的,只要大伙儿都好好活着,下一百次乡,在乡下待上一百年我也干。

     几十年后,一个曾经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孩成了暴发户,野心勃勃地想要复制一个六号院,包括水塘、矮墙、刻着身高的传达室。即使他再造了所有细节,他可以复制孩子们的童年吗?可以复制那些一去不返的生命吗?

 

     以前生物老师说,从一个受精卵长大成人,是无数奇迹的堆叠。现在我相信了,人的成长不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人的苦难、人的死亡难道就是了吗?那些造成苦难的根源,难道就不该付出些什么代价,作出一些忏悔么?

     这中想法让我常怀绝望,仿佛哪一端都是死路。但是,每每想到自己并非因为自己的意志而生,也不太可能靠自己的意志而死,就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宽慰,和无能为力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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