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缝纫台里的遗书（秦明篇）
平时很少在小说里说自话，这次插几句。秦明和大宝的遗书是上文《那边》的评论里一位网友提到的。我呢是那种从小就幻想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并且一直想正经八百写封遗书以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所以那条评论当时就直戳戳捅我心口了。
小时候有次想写，刚写个题目，被拖地的我妈看到，当时就给撕了。后来过着过着，大学，工作，结婚，也不是没有念头，但好像忽然觉得自己不会突然死去了，没准还会活很久，就再没琢磨。一无所知的时候总想做好万全准备，真入了泥沼，反而只想活着的事，活着就够累了，哪有时间去想死。
第一次写遗书居然是科长大人的，人生无常啊，笑。
谢谢秦科长，谢谢李大宝，祝你们长命百岁，只把遗书作情信，永不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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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宝：
如果你是在打扫房间或是找东西时看到这封遗书，千万不要惊慌，我并没有身患重疾不久人世，也没有想不开要去自杀。只是考虑到工作的特殊性，以防万一，写下这封信，把心中所想又还没对你开口的话，一并交代，也少些遗憾。
那么，如果此时我已经离开，亲爱的大宝，你是我在世间最深的不舍和惦念。
早在我入职的第一天，就交代好了后事。我没有亲人，也很少朋友。房子和钱都交给林涛处理，遗体捐献给法医科，供学生解剖练手。那封遗书在林涛那里，他当时笑我神经过敏，但一周过后，他竟也写了一封交给我。
那时候还没有遇到你。我的生活就像踩着一块浮冰去另一块浮冰，不知道岸在何处，却也毫无顾忌。我随时准备好安然赴死，日复一日地准备着，像是按下了快进，一天和一年没有区别，活着也不过是一瞬间。
大宝，你知道分形几何学吗？比如随便找一棵树，仔细看一下某只树杈，你会发现那个分杈和整棵树很像，有些分杈的比例和位置，甚至跟树的本身的比例和位置是一样的。如果再测量分杈的分杈的分杈，你会发现还是那样。假如直接测量叶梗和叶脉,还是整棵树分杈的比例。随便一粒沙，沙的凹凸其实就是微缩的山脉，雪花的边缘是整个雪花结晶结构的微缩。无论巨细，都是一种分形结构无穷尽地类似分割下去。
一直没有对你说过，遇见你那天，我正好在书上看到了这个部分，就像是命运的召唤，多么神奇。以前我服从于宏观上单调的重复。小吃街遇到气喘吁吁的你，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头大汗落在我肩上，好像给我的生活按下暂停键。
能想象这个画面吗？原来的我只知道闷头向前，现在突然停下来，视角集中到我的一个器官一滴血液一个细胞一个原子，而原子的内部结构和整个宇宙星河是一样的……
大宝，你就是我每个原子里看到的宇宙。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冷井一般的生命有了色彩和温度。是你渡我上岸，让我知道人间烟火。
说来也怪，明明我好好活着呢。写到这里，好像自己真的死了一样。
此时的你在隔壁市开会，留我一人看家，这大概也是我们为数不多分开的时候，可以在没有你的夜里好好想你一遍。大宝，我很想你。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死去，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
但是你也知道，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时刻，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吧？这不光是职业，也是我们都想要守护的东西，无论是一位市民，还是一种公平正义，都超越了我们生命本身。这些不必多说，你肯定比我冲得还要前。天呐，想到这一幕我就会发抖。想过无数次我的死，但不敢想你的，今天是头一遭。希望晚上不要梦到。
我知道你都懂，所以不会怪我，也知道你还会坚持，孤军也要奋战。
但我仍然要为我的离去道歉，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光是你给的笑脸，到死我都还不清。那索性不还了，你还是要一直笑下去，我看得到的。
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我就要学着微笑，学着好脾气，学着包容理解，学习所有你的优点，然后好好待你。
房子和钱款之类俗的事不说了，想必你也不会在乎。另外我给你买了几份保险，重疾险意外险都有。虽然单位也买了，还是不太放心。保单在床头柜里。
我走以后，你一个人要按时吃饭，不能再瘦下去了。零食还有小龙虾，你想吃就吃吧，虽然不太健康，但我更希望你能开心，就不管你了。
和你在一起之后，做了很多衣服给你，除了合身的，还有宽松一些的，藏在储物间了，如果以后长胖了也可以穿。家里缝纫机质量挺好的，我走以后你要不试着玩玩？其实不难，太费事就算了。总之不用在意我，你自己好好过。
家里的骨架直接扔了吧，或者带去单位。你一个人和骷髅住一起也太吓人了。
本想劝你再嫁个人，可我知道你不会。大宝，谢谢你嫁给我，让我也有畏惧死亡的感受。
以前在《一把青》里看到一段：
“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的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
现在我是“倒好”的那个，想到你难过的样子，我急得想从灰里再爬出来。
真庆幸写遗书的我还活着，明天就能见到你，想到你的一头卷毛，握笔的手心有点痒。
如果我们侥幸安然活到退休，那时我会把这封遗书当做情信给你看。六十岁的李大宝，会笑话我这个糟老头吧？真是期待退休！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有些话为什么要等到死以后再说给你听呢？活着的时候就要告诉你，大宝，我的爱人。如果有一句是最想说的，那便是《圣经》里的那句——
"Whereas I was blind, now I see."
“从前我是瞎的，如今我看得见。”
到死我都爱你。
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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