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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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恋】落日旅馆——寒露

      每片枯萎的树叶都是一朵花,秋天是第二个春天。

 

 

      这天傍晚刚营业不久,有沉重的摩擦声从门外传来。是一位中年母亲推着轮椅上的女儿前来用餐,轮椅从门口的木坡道上压过。女孩长得可爱,穿得也算精致,只是裙摆下空荡荡的,连萎缩变形的腿都没有,假肢也没有,就大喇喇地空着。

      于文文赶紧跑上前推开门,迎人进来后又把门附近的桌椅一顿扒拉,生怕磕绊到这对母女。做完这些,又担心会不会太过刻意反而伤到孩子,安顿好她们坐下,眼珠子一时不知道该落在哪处。

 

      厨房的传菜按铃发出叮的脆响。

      “上菜了!”刘恋探着脑袋喊道。

      “哎哎来了。”于文文扯着嗓子回应,之做作之刻意,让刘恋没忍住叹了口气。

      “背景音乐换一个,太丧了。”趁她端菜的时候刘恋小声说了一句。

      不一会儿,音响从蓝调换成了久石让的《人生的旋转木马》,四三拍的旋律充满了故事感。电影里,女主苏菲从18岁一下子变成了90岁,下一刻的容貌又再次年轻起来。很宫崎骏很童话,很不唯物主义。

      女孩和母亲吃着刘恋的大餐,夕阳把两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如果不看下半身,真的是很温暖幸福的场景。

 

      为她们做出一桌子饭菜的大厨,正在打量柜台后面的女朋友。

      她知道于文文现在心情不好。

      她每次心情不好,就会把自己躲起来,躲进被子里,阳台上,或者一个人爬到屋顶发呆。

      此刻她缩在柜台里趴着,本来就不大的脑袋被招财猫和小黑板挡得只剩几根呆毛。

 

      刘恋自诩从来不是妈妈型的女友,但每次看到于文文自己把自己绕住解不开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说说吧,怎么了?”

      于文文依旧趴在柜台里,只是把脑袋转了个方向,露出有点发红的眼睛。

      “没事儿。”意料之中的回答。

      刘恋杵在那儿不动,直直盯着她。直到餐厅客人逐渐开始关注这个角落。

      于文文坐不住了,站起来背对着餐厅,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低头嘟囔。

 

      “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太幸福了。所以看到别人过得不好就会有点难过。”

      “我已经很好了,其实不用这么好也没有关系。”

      “这样是不是会比较公平?”

      于文文一贯没有太多解释自己的需求,所以在表达和自己相关的感受时总是词穷,猛一听有些莫名其妙。

 

      她曾经在刘恋书柜里看到过一本杨绛先生的文集,其中有一篇叫《老王》,最后一句话是:“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愧怍。”

      于文文评价一本书是否好看的唯一标准是刘恋,刘恋说好看的就是好书。而现在的她评价幸福与否的标准就是自己,爱人,事业,兴趣,来到旅馆后每天的日常点滴都在完善和扩张她所能想象到幸福的全部。

 

      刘恋没有这种菩萨心肠,也觉得于文文的愧疚没有必要。幸福不是罪过,一个人的幸福也不是用别人的不幸换来的,更像是自己早年生活的回声。但对于女孩这种小小年纪就遭遇的不幸,终究无法解释。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于是只好在脑海里搜集自己悲惨的片段。

 

      “哦,是吗?”刘恋语调上扬。

      “你倒是命好,我可是差点就一无所有了。”

      于文文瞪大眼睛,这个人在说什么?她指指自己,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吗?帅气漂亮又温柔的模范女友一枚,一无所有?

 

      “对呀,差一点就没有你了。”

      刘恋是真的有点感伤,“北京那次病危,你不记得了?”

 

      那时候两个人还都在北京,刚落下初冬的第一场雪。天不够冷,雪落下来很快变成乌黑的泥水。

      刘恋在工作室熬夜琢磨新专辑的词曲。于文文刚结束自己的拍摄工作,坐在工作室门口等她。她已经连轴转了几天,每次刚想休息很快又被新的工作填满。两人只能在你等我我等你的夜里和疲倦抗争相互陪伴几个小时。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胸痛把她击倒,人重重摔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脑门和后背涌出,胳膊开始感到麻木。

      “恋恋……”两个字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的,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幸亏抢救及时,做溶栓的时候梗死面积很小,最严重的血管也只堵了一小部分。

      “心肌的坏死是不可逆的。”医生的这句话始终在刘恋耳边回响。尽管抢救及时没有后遗症,后来这些年因为规律作息再也没有复发过,她却始终后怕,那种差点就掉入万丈深渊的寒冷和恐惧,是再多成就都无法抹平的。

 

      出院之后三个月,她们结束了北京的所有工作。第二年夏天,落日旅馆正式开业。这一开就是好多好多年,久到经常会忘记故事的开端并不美丽。也只有日子过得太好,才不会去追寻来时的路,就算把路砍断了,停在原地也没有任何遗憾。

 

      如今的朝朝暮暮,幸福得像是一种模板,让人忽略了当初也是放弃了很多常人不能轻易舍弃的东西去交换。

      “你后悔吗?”于文文的愧疚又多了一重,如果不是自己,刘恋怎么会从主唱变成伙夫。

      刘恋点点头,她说有点。

      于文文头更低了,没有看到女孩和母亲扬起示意倒水的手。

      刘恋拿着茶壶走去给她们加水,又给了女孩几颗当地特产的椰子糖。

 

      回来的时候于文文还在发呆,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她后悔了。直到嘴里被塞了一颗椰子糖。

      “文文,怎么回事?吃了这么多糖脑子还是没补起来。”刘恋抓了她的手在手里,果然凉凉的。

      “我后悔的是没早点来,早来半年你就不会生病了。”

      “我早就好了,一点事没有。”于文文用力揽住刘恋。

      “可是我有事,我害怕了好多年。”刘恋带点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磨蹭。

      “没有谁的幸福是罪过,你过得好天经地义。你要有什么事,我可就完了。”刘恋越过于文文的肩头,看到不少向这一处投来的目光,她微笑着一一回望过去。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是白浪逐沙般美好。

 

      女孩也看向这里,她第一次看见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有点好奇。想起别人对自己大概也是好奇的,又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剥开了大厨给的糖果。

      “妈妈,吃糖。”

      她把糖递给对面的母亲。看着母亲的笑意,听着餐厅的音乐,还有窗外正好的夕阳,也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放松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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