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智者如斯
龙番的春天向来很短，就像午后到黄昏的距离，一壶茶泡到没味儿就过去了。在这稍纵即逝的柔软缱绻的宝贵时光里，人们抓紧时间做着和春天有关的事情。
谭局长的小孙子天天晒太阳努力长高个儿，林涛的朋友圈每逢周末就是桃花绿叶下九宫格的合影，李大宝则如同强韧的春草一般，一批接一批地相着亲。
只有秦明，春天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黑色的呢子大衣换成了黑色的挺括风衣，少了点臃肿，整个人更凌厉了几分，也依旧还是黑色。
“秦大科长，这可是春天！”李大宝嫌弃地看着除了黑白找不到第三种颜色的人。借着黑屏手机的反光，正给自己抹着唇膏。
“所以你把口红涂给口罩看吗？”
“怎么，你眼睛闭着呢吗？”李大宝抬起头，把嘴巴从左到右抿了一遍，0.5倍速，足够秦明看得清清楚楚，连带着毛躁地蹭出了边界的一点点玫红。
“那我闭眼你闭嘴怎么样？麻溜地下班，去相亲，别把嫁不出去赖我身上。”秦明的目光一闪即逝，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
“得令~”李大宝挎上小包，走之前把她的新唇色在秦明面前又晃了一道。秦明不认得口红的色号也不知道化妆品的牌子，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小区电梯里的美宝莲广告——犯规棕栗、酒渍莓果、枫糖茶红。不知道这些颜色具体是什么，但有漫无边界的想象空间，就和李大宝一样，凝练了季节、气味、甜度，各种观感的意向。
从他们的办公室向外望去，能看到滨江大道的一角，长江从雪山一路奔流到龙番，已经有了一点点咸味，再走一小段，便会投入大海一去不返。
林涛上楼来的时候，李大宝已经化成了遥远的一个棕色小点，混在人海中看不真切了。
“再不下手，真不怕宝哥跑了啊？”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秦明不知道从哪看来的歪理邪说，堵住林涛的嘴。
关于林涛一直以来的期盼，他每次都敷衍了事，不愿过多讨论。自诩为智者的他，因为年长几岁的关系，并不把朝朝暮暮看得那么在意。他们的相处、敬重、关心和迂回，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无法被任何人夺走，就像是永远得到了一样。如同血液在一次次心跳中释放，永不止息。
以前从《基督山伯爵》里看到这么一段，大意是：“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他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那你呢，你会回来吗？
李大宝结束了本周的第三次相亲后，手机叮咚一声，是秦明的信息，“有空来趟办公室。”
案子没有因为春天而放缓步伐，秦明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大概也知道她一次次相亲的结果，所以并没什么愧疚。
李大宝也没有社畜的恼怒，和在餐厅里尬聊相比，还是这里的安静更让她舒适，只是忍不住嘟囔着，“别忘了算我加班费，现在相亲AA制，很贵的。”
她现在对着显微镜专注地看着，背影一动不动，只有嘴巴不消停，秦明回头，知道她不会发觉后停顿了一会儿。
现在真的只有口罩能看见她的唇色，不知道饭后还幸存了多少。
“我说李大宝，你少见几个人，比加班赚钱快。”
“就你大聪明。”吵不过也不能输了气势。
收拾东西回家已经夜里11点多了，大宝晚饭时喝了点酒精饮料不能开车，埋头干了挺久，脑袋也晕晕沉沉，于是沿着河边慢慢往家里走。秦明似乎也忘记了他的凯迪拉克，默默陪着她一起走着。从远一点的地方看去，秦明在夜色里黑成一团，就像李大宝身边的影子。
河水被夜风吹皱，河里的月亮影影绰绰，两人的倒影也被春风吹在一起，分开复相聚。
在这个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秦明的黑色风衣终于穿到了李大宝的身上。
智者不入爱河，除非和李大宝掉进同一条河里。
池子餐厅因为老板娘被抓，倒闭了一年多。新的租客毫无新意地又开起了餐饮，叫海子饭店，直接升级了几个档次。
林涛期待了好几个四季的四人约会终于来临，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其实只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顿晚饭，和以前的每一次、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他突然有点懂了秦明的不着急。
他开着小差，看着新鲜的食物，食客的众生相，还有餐馆外天边的一片云。
周围全是像他一样急匆匆的人，也不知道在焦躁些什么，碗里的面却是有年头地好吃且难看，吃完了总有种茫然的微笑浮在脸上。
春天的清晨很美，傍晚也很美。晚霞把窗户镀上了火，那火苗也是柔和的，归来的人眼中就有了温度。
难怪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评论(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