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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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温度

       龙番警局的背后有个大操场,大家伙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就爱去操场上跑圈。

       林涛是个例外,他平时跑动得够多了。他喜欢站在主席台上抽烟。

       秦明和李大宝总是笑话他,抽个烟还要高高在上,丢人现眼。

 

       林涛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的李大宝气喘吁吁走上去,接过自己的粉色保温杯。

       “来一根。”大宝叉着腰向林涛讨烟。

       “小姑娘家家抽什么烟,老秦怎么教你的。”林涛掐灭了手里的烟屁股,不搭理她。

       “烦。”

       拧开水杯,温度刚好在喉咙能承受的上限,划过食道的熨烫让她生出一种自虐的错觉。

       想起了秦明说过的一句话——“水和食物以接近体温为宜,过冷或者过热都需要身体消耗能量去把它平衡到体温。”

       虽然她依然戒不掉微烫的白开和冰激凌,但这句话带来的震动,在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减弱。

       人,也要温度相近才能在一起吧。

 

       李大宝曾以为秦明是块捂不热的冰,天生就该与解剖室里那些泛着寒光的器械为伍。可日子久了,发现他不动声色的表皮下,也有一刻不亚于她的,滚烫的、柔软的心。

       那颗心在靠近她的时候,会更快更有力,那颗心里是有她的,李大宝知道。

 

       “回去吧。”林涛缓缓开口。“我要是你,就回家。”

       李大宝又喝了一口水,这次感觉水更烫了,直接烫得流了泪,和体温相近的眼泪,落到开水里,冻得水面一哆嗦。

 

       李大宝不是龙番人,她的父母都居住在干燥温暖的北方,夏天不会太热,冬天被暖气包裹,很是适合养老。她也打那儿长大,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直到大学背井离乡,迁移到临海的龙番,在这里工作、生活,认识了秦明林涛,领教到人心的险恶和坚韧。

       有时候觉得,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个死在这儿也不错的地方,她找到了,所以挺好的。如果能和那个人一起老死在龙番,那简直就是再好不过了。

 

       每年春节,局里需要留人值班,秦明都让大宝回家,只要忙得过来,他甚至会直接为她买好机票,比大年三十早几天,比初七晚几天。失去父母的人,更懂得陪伴双亲、多尽孝道是多么奢侈的义务,哪怕只多一天,也是日后弥足珍贵的回忆。

       大宝却很遗憾,因为她始终寻不到机会带秦明回家。见父母是次要的,她真的很想让他看看自己成长的地方,想指给他看曾被自己秃撸干净的桑树,学生不再养蚕后蓬勃生长到四层楼高,还有从小喜欢的卖年糕的奶奶,如今被孙女推着轮椅在学校旁边晒太阳。

       每次回家都是冬天,满大街都是光秃秃的树干,一板一眼地立着。这时候总会想到秦明,或者说是遇到自己之前的秦明。没有人可去爱,也没被人爱着或是爱过,像是冬末还坚持在树梢的枯叶,阳光也经历过,雨水也经历过,但什么都没抓住,也没在该掉落的时候掉落,干干地、冻冻地挂在那里,坚持着。

       掏出手机电话打过去,“老秦,我想你了。”

       电话那边楞了一下,轻咳一声,“你冷不冷?”

       “冷。”大宝老实交代,短短一个字,瓮声瓮气的,听到秦明耳里百转千回。

       “冷就回家。”

 

       大宝的父母要孩子晚,从来都是家长会上最老的那两个。等到六七十的年纪,身体状况随着时间呈指数下降,今年一年就住院了三次。虽然每天都跟护工还有保姆打电话询问情况,遇上自己跟案子也怕有联系不上的时候。

       随着父母又一次住院,李大宝简直要神经过敏,现在一看到未接来电就一身冷汗,比穷凶极恶的歹徒还让她害怕。

       不是没想过把父母接来同住,但老人家实在受不了龙番湿冷的气候。大宝住院那次,父母赶来一周不到,就因为风湿病疼痛难忍,不得不返回老家。

       那时她就想,等这次出院就回家。

       结果出院时直接回了秦明的家。

 

       就这样拖拖拉拉又是一年。父母的状况时好时坏,虽然他们总说大宝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们。但怎么能不管呢?

       从小到大,李大宝就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人,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让父母多操心,后来工作了,春风化雨把周围也笼罩得一团和气。她治好了秦明的胃病和心病,催着林涛和宝宝领了证。可是她的能量跨不过山长水远,出不了小小的龙番。

 

       “姐太抢手了,怎么办啊?”她看着林涛,眼里水波盈盈。

       林涛下意识想摸烟,手伸到裤兜边又缩回来,拍了拍大宝红色的毛线帽。

 

       大宝跑步的时候总戴一顶大红色的帽子,从法医室的窗口一眼就能看到。

       秦明一身西装自然是不方便跑步的,但他的目光常常往操场上扫过。那个移动的红点,那是一团火,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取暖。

       他有时会对着操场幻想大宝的小时候,在北方的枯草地里朝气蓬勃,一圈圈跑着步,脑子里跑着天南海北的事。他没有参与过大宝的过去,但他仔仔细细看过大宝带回来的照片,她的老家,父母,邻居和长高的桑树。

       那里夏天凉爽,冬天有充足的暖气。不过若是出勘现场,她应该还是会冷。大宝怕冷,要给她准备一副厚厚的手套。

 

       主席台上两人相对无语,林涛想劝大宝回家,但秦明也离不开她。不说秦明,自己也是舍不得的。

       大宝的手机响了,是秦明不放心她离开操场一阵又没有返回办公室。看到来电显示突然莫名涌上来一种酸涩,像煮沸的开水里那些小泡泡,争先恐后浮上来然后无一幸免地炸裂。她红了眼眶但是没接电话,只发短信告诉秦明刚跑完步嗓子哑得出不了声。后又加了句别担心。

       手机还没塞回裤兜,秦明的短信就进来了。

       “回去吧,大宝。”

       要不是林涛已婚大宝就抱上去哭了,她走了秦明怎么办?他们怎么办?费老大劲捂热的一块石头,又要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冬眠吗?

       新信息来的时候,大宝的手抖了半天解不了锁。哆哆嗦嗦输进密码,看到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

 

       李大宝一直以为自己是比较主动的那个,原来不自觉中秦明已经炙热到可以温暖她的程度。那个嘴里说着水和实物要接近体温为宜的男人,一直在放任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消耗着自己的能量去平衡她,平衡她的家庭她的处境她的爱意。

       心中的沸腾再也抑制不住,每个细胞都是这壶沸水中的一滴,冲撞着叫嚣着,一身力气无处投放,她回到操场上,决定再跑十圈。

       她跑到靠近办公楼的位置,也不管上面有没有人,使劲挥着小手,大红色帽子一跳一跳,热烈得熠熠生辉。

       跑着跑着,大宝突然想起韦承庆的一首《南中咏雁》,是她读书时候最爱的诗。

       “ 万里人南去,三秋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

       我回来了。

       我们一起回来。


————fin————


       可以开始心疼林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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