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灰鸭子（5~8）
（五）
“你怀孕了。”秦明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因为他清楚看到大宝的眼神由迷茫转向惊惧。
她自己不知道？
李大宝半张着嘴，还没说出话又涌起一阵恶心，忙推开秦明，转身踉跄回到卫生间，留他一人听着里面的翻江倒海。
吐干净人舒服不少，思维也逐渐回笼，李大宝看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终于消化掉秦明的宣判——她怀孕了。
自己也是学医出生，不是没有过怀疑，都被自己鸵鸟一般躲过去了。活了将近三十年，李大宝胸前的红领巾一向鲜艳。就那么一次逾矩，在秦明拒绝她的那天。
稀里糊涂喝了酒，莫名其妙上了床，半夜醒来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穿上衣服就要走。仓皇在床头压了一张纸条，写下对不起。
跑到街上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那双新买的细高跟，原是为了和秦明约会时穿，却被遗弃在一夜荒唐的酒店里。
在龙番的夜风里，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离经叛道，还有对秦明不减分毫的爱。
不能再错下去，她拉黑了那个几小时前同床共枕的男人。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也许迟到，但不会缺席？
她李大宝有这么十恶不赦该遭雷劈么？
（六）
“你没事吧？”秦明敲着卫生间的门。
她倒是希望自己有事啊。
除了腿有点软，胃有点难受，真没什么大事。
磨蹭着走出卫生间，李大宝决定直面惨痛的现实。
“我……”还没开始坦白，秦明在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先睡一觉，休息好了再说。”
秦明把大宝半扶半抱地弄进办公室，安置在午睡用的折叠床上。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打碗粥喝。”
李大宝顺从地点点头。
这副乖巧的样子，秦明很久没有见过了。她一个那么困于世故的人，唯独在秦明面前，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地进攻。秦明逃避，她宣战，秦明再躲，她再来。
她总是倔强地说，“我不。”
秦明端着热粥回来，大宝已经睡着了。
李大宝睡着的时候，嘴巴像煮熟的贝壳没关严，随着呼吸起伏，隐约可见其中的柔软。
张嘴睡觉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和成熟庄重的母亲角色扯不上半点关系。
秦明往她身上又搭了一条毯子，看着大宝睡熟，自己好像也不那么焦虑了。多个人，又不是少个人，怎么也算不上顶坏的事。
（七）
桂花刚香几天，一转眼天就凉了。
李大宝有多怕冷，秦明是这几天才知道。
以前最多是留宿农舍时候，和林涛大宝一起睡觉，每天早上醒来，就看到大宝的被子卷得像个春卷一样，人也满床打滚。那时候林涛还经常嘲笑她睡相不好，平日里仪表堂堂，睡着以后原形毕露。
这天下了场秋雨，秦明在夜里冻醒，穿上外套就提了床厚被往李大宝家赶。
钥匙是早就配好的，谁也没提搬到一起。秦明是怕给大宝带来危险，大宝是觉得自己做了背德的事。他们都用自以为是的方法对对方好，到头来谁也过得不好。
来到大宝家，打开地灯才发现她整个人蜷在被子里，脸都没露出来，好像蜗居在被窝里的小动物。
秦明轻手轻脚走过去，怕她闷坏，给她重新盖被子，才发现她怀里还揣着个热水袋。
一动大宝就不肯了，抓住秦明的袖口哼哼唧唧，嘴里喃喃着好冷，声音绵软而沙哑，带点鼻音。
“大宝，这样会闷出病的。”秦明无奈地说。
似是默许，大宝松开了手，让秦明掖被子，中途碰到她的手，不由一愣，怎么这么冷？
秦明的掌心包裹着大宝冰凉的手，就像含着一块难融的冰雪，他没有想过她居然会这么冷，更不敢想她这么冷了多久。
（八）
冬天无法避免的来临，秦明开始搂着大宝睡觉。
她的腹部还很平整，之前瘦狠了，怀了三个月也没有填平。
躺在床上的时候，秦明会持续地发愣，小湖与灰鸭子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拢着枕头和棉被，就像划拉着水草，还有他自己温热的身体。他只有这点东西，勉强能让她睡一觉。
他总觉得大宝命不好，中途落在他这方死水里，缺斤少两四面楚歌，然而这丧气和颓唐之中，竟隐约藏了一些可怕的甜蜜。
梦里，他的灰鸭子被枪口击落，流淌出很多血液，她是不在乎流血的，孤言寡语无所谓什么，任由血落在湖里，聚成一座火山。他却心惊胆战，绝望地数着半死不活的滴数。
猛然睁眼，大宝睡得踏实，紧贴着身边热源，不时蹭两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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