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错车
八点二十，上班前的十分钟。李大宝推开法医室的大门，看到秦科长正和一撮小年轻干瞪眼。
这是有人闹事？
秦明看到大宝，脸上神情明显缓和，如遇大赦。
“你来。”
“喂喂喂？”
“警校的学生，说是暑假来观摩实习。没有介绍信，没有申请表，拿着学生证就来了。”
秦明一向最烦和活人打交道，更何况是这种招呼都不打一个的意外交道。
这都哪个老师教出来的？我们读书时候不这样啊。
法医室常年只有两个活人，现在多出来这一群，洋溢的青春气息把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快要盖住了。
大宝看了一圈，那一双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倒映着殷切的期望，以及自己的美貌。
“同学们，是这样，警局呢有警局的规矩，实习也是要走流程的。要不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同学脆生生的开口，“两位老师，我们保证不打扰，就看看。你们当我们不存在就好。我们也是想趁假期多学习一下。”
“我怎么当你们不存在啊？”秦明忍不住开口。
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厌恶这场不受控制的插曲。
学生们抿着嘴，有点理亏又觉得委屈，毕竟他们没有恶意，大夏天的，不在家里吹空调看剧，兴致勃勃跑来警局，却只换来一通数落。
大宝原本想缓和一下，大概和秦明呆久了，近墨者黑，对这群不速之客也有点生气。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意识不到自己的一腔热忱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冒犯和困扰。正在琢磨怎么含蓄地表达这个意思，林涛推门而入。
“临市有案子需要法医支援，谭局让你们坐最近一班高铁，收拾收拾走了啊。”
秦明不再理会那帮学生，拎起他和大宝的工具箱就要走。
被学生们拦住了。
“带我们一起吧？”听到有案子，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学生们一下子来了劲头。
“别闹了，有案子。”秦明几乎是很生气了。
大宝歉意地笑笑，请他们先离开。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一个女生挽住了。
“学姐~你就带着我们吧，过两年毕业，没准还是同事呢。”
谁要跟你是同事？秦明已经出离愤怒了。
此时室外接近40度高温，每耽误一个小时，尸体的腐烂程度就会加重一分，身上的线索也会随之大幅度减少。
“老秦你先走。”
秦明狠狠剜了学生们一记眼刀，带着工具快速离开。
九点整，秦明抵达龙番火车站。
龙番到临市有城际高铁，每半小时一班。秦明买了就近的一趟，九点二十发车。他没去候车室，而是等在购票大厅，如果大宝赶得上，还能一起出发。
有点后悔留她一人周旋，明明自己吼一声会更管用。
但他不能吼，这也是警局的规定。
秦明多少是有点厌世的，他需要与世人关系间歇的脱离才可以勉强忍受。如果可以，他宁愿每天连续工作吃饭喝水社交十二个小时不间断，剩下的十二个小时回到入世以前的生活，就像出生之前在母体里，子宫之内，他一直渴望着重复类似的生活情境：温暖、黑暗、激情隐退。
大宝的出现让他在睡觉之外的时间不那么难熬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座桥，引他跨过恐惧的深渊。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和任何人平静和善地相处——那些学生显然不行。他丝毫不羡慕年轻鲜活的生命，此刻更是只有反感，反感他们拖住了大宝。
九点十分。秦明握着蓝色的火车票站在售票大厅门口，周围是浪潮一样翻滚的人群，盛夏黏腻的风让人更加心浮气躁。
“旅客们，C10xx次列车开始检票。”效果不太好的广播里，女声聒噪响起。
来不及了。他快步离去。
九点十五。
手里的票被打了一个小孔，秦明最后看了一眼检票口，乌泱泱的旅客，五颜六色的行李，小孩的哭闹与病人的咳嗽声，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人。
走向列车的时候，他突然想，大宝惯常走在前面的那些时候，是不是也无数次像他刚才那样频频回顾？
秦明找到自己的座位，将行李安置好。看一眼手表，九点十八，刚刚好。
他一向喜欢火车的规矩守时，此刻却希望高铁可以晚点。
手机猛地一震，大宝的名字和后面的小红心在屏幕上闪烁。
点开对话框——“老秦我到车站了。”
手机上方的时间是九点二十。秦明扭头看向窗外，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的站台，正缓缓向后移动。
他与大宝最近的时候只有五分钟。
不过是错过一班火车，晚上他们还可以一起回龙番。大概是早上被学生们闹了一下，或者是突如其来的案子让人心烦意乱，秦明此刻伤感得好像闹钟响起不能再赖床的孩子。
车上冷气很足，秦明被吹得快要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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