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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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如愿》番外

      原文见《如愿》,补了一段故事。


————以下正文————


      大宝最近似乎是好转了一点,身体停止了急遽消瘦的状态。书上说巧克力中所含的镁和内啡肽可以抵抗抑郁,秦明就每天给她掰两块吃,自己也顺手来一块。

      据说抑郁症会传染,他不能倒下。

 

      心理疾病起起伏伏,就算这一刻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下一秒也可能立刻爆发。秦明已经习惯不抱希望了。大概就跟看遍了天下景致的漂泊旅人一样,山溪各异,云月相同。大宝眼里的世界,永远蒙着一层黑纱,黑纱背后是刀尖与鲜血。再缤纷的景致,下面都堆积了无数血肉模糊的丑陋与肮脏。

      尽管如此,午睡时分,当大宝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轻声打起了小呼噜,秦明竟感到过节一般的高兴。

 

      她有多久没睡个好觉了?每天夜里翻来覆去,擦汗喝水吃药。她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秦明还是感受得到。他不做声响,在黑暗里假寐,连心跳声都不敢太张扬,钝钝地撞击着胸腔。

      李大宝的夜一向漫长。曾经健康的时候,她在书上看到说,不同人眼里的空间时间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你喜欢红色而我厌恶,那么我们看到红色的东西,反馈给大脑的信息就会不同。这里尚能理解。但时间怎么也会不一样呢?全世界的一分钟都是60秒,难道还分快慢?

      那时她不相信,直到现在。

      时间慢得快要凝滞,每一秒都带着浓稠的恶意,搅扰着她的心。脑海里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沉重如同暗夜里的远山。只有在想到死的时候,会猛然松懈,那是终极的解脱,唯一的盼望。

      她的“想死”,不是单纯的生无可恋,而更多是对死亡的狂热追求。在崩溃来临的时候,黑暗是一望无际的,那些所珍重的人和事,只能闪现一下,还没来得及撑起一片天,便转瞬即逝。

       每天夜里,李大宝躺下时候只敢面对墙壁,另一侧的窗户对她诱惑太大了。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出月亮从中间移向了一侧,窗外的树梢沙沙作响,枝叶款款摇动,像是某种隐喻的邀请。

      又一次,默默将固定在床头的皮带绑住手腕。她不能死,她不能把那个每天喂她巧克力的人孤零零留在这破烂的世上。

      而每次侥幸睡着,醒过来的时候,胳膊都无拘无束放在被子里。醒来那一刻的轻松,是漫漫煎熬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大宝的每一次入睡,都是秦明最开心的事。这代表这一夜她不会离开,代表破晓时分她还在身边,更代表此时此刻她的世界平和安宁没有痛苦。

      至于中午能睡着,那简直是奇迹了。或许是之前失眠的时间太久,疲劳堆积,又或者是药物和巧克力起了作用。看她乖巧地蜷缩在折叠床上,睡得像个初生的婴儿,秦明拉上窗帘,把空调打到微风,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林涛正趴在桌上玩手机,看到秦明,立刻紧张起来,“宝哥没事吧?”大宝的病让整个警局都连带着神经衰弱,林涛常在噩梦里看到大宝一刀一刀自残的样子,吓得冷汗涟涟。

      “没事,她睡着了。”秦明一脸挡不住的笑意。顺手递给林涛一块巧克力,胃里心里都是满足。

      “今晚估计要加班,方便的话帮我先把大宝送回去吧。看她今天状态不错,可能可以睡个好觉。”

      林涛嚼着巧克力,大手一挥,包在我身上。

 

      下班以后,三人在食堂随便吃了一点,便让林涛载着大宝回家了。法医室事多人少,下午怕吵到她睡觉,秦明又拖了一个小时才开工,现在活多得走不开。

      “记得吃药,困了先睡,不要等我。”秦明在车窗外细细嘱咐。

      大宝点点头,车缓缓发动。

      一路上,林涛使劲浑身解数想逗大宝开心。说着今年的高考题,他家宝宝的化妆品,秦明儿时的糗事……嘴上饶是不停,眼神却不敢向那边看去。

      他害怕。遇上老鼠可以大叫一声跳开两米,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大宝的空洞眼神,那里面无穷无尽的绝望,他解释不清,因为那些黑暗都是真的,世界就是这么操蛋,不足够粗糙,根本扛不下去。

      大宝配合着轻笑了两声,目光却落在林涛手上。

      “受伤了?”

      “上午点背,逮人的时候被他爸咬了一口。”话说出口,立刻觉得不妥,打着哈哈把手转了个方向。

      “没事没事,我打过针了。”

      大宝再不开口。

 

      林涛有挺久没到过秦明家了。大宝生病以后不爱见人,和林涛虽然亲密,也还是会局促。林涛也不愿雪上加霜,有时候给他们带点东西,都是打个电话让秦明出来,寒暄两句就离开。

      原来秦明家里是这样的——

      家中墙角桌角全部装了硅胶软垫,空闲的插座塞了绝缘空插,厨房整个被反锁,餐具茶具全部换成了塑料材质。床边有输液架和捆缚手脚的皮带,床头柜上是一摞折叠整齐的毛巾,旁边摆着按一周七天准备的透明药盒。

      大宝吃过药,坚持要林涛回家,说自己没有问题。她耗住秦明一个已经很愧疚了,林涛还有好日子可过,一分钟也别废在这。

      问过秦明的意见,林涛准备回家。临走前,他忍不住说,“大宝,等你好点了,跟老秦把婚结了吧。”

      大宝抿抿嘴,没作声。

      还会有好点的那天吗?她等得到吗?

      又喝了一杯水,“涛涛,你跟宝宝抓点紧,看你们,多好啊。”

      “你们也会好的。”

 

      秦明回来的时候,大宝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没有睡着,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明明也没有很激动,就是控制不住,她也懒得去管,任由两行温热滴答滴答落在竹席上。

      秦明简单洗漱后,挨着大宝躺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取了一条毛巾,一点点擦过她的脸,然后是汗湿的脖颈和背。又取了一条帕子,轻轻托起大宝的头,垫在下面。

      “老秦,对不起。”大宝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根本止不住,就像被割开的静脉,泉眼般源源不断。

      “别怕。”秦明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也不晓得是说给谁听。

      大宝哭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越是想控制,抖得越厉害。浑身似瓢泼大雨洒在余烬上,灼热的湿透。

 

      “大宝,这辈子随便过过吧。”秦明轻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就像一道阀门,截住了决堤的泪水。不去在意那些正义是非,不去理会那些委屈误解,没有爱也没有恨,随便过过吧。死都不怕,随便过过,没准也就走完了。

      秦明的手没有停下,依旧轻柔地拍打着。

      “大宝,下辈子我们不要投胎做人了。我们做颗石头,做花做草,做两棵大树,遇到顽皮的小孩,就抖落他一身雪,再掉下两颗松果。”

      “好不好?”秦明语气里带了几分解脱的笑意。

      没有回答。

      大宝睡着了。这一次,她竟然做了梦,梦里她和秦明变成两颗树,根须在土里纠缠,枝叶在空中相触,在风里无忧无虑地打闹。

      多好啊。

 

      世间美梦总是短暂。

 

      凌晨四点电话响起的时候,大宝正在失眠。明明吃了四片安定,还是敌不过神经衰弱和海浪般袭来的头痛。

      (接原文)

      ……

 

 

      尘归尘土归土,她终于还是走了。

 

      大宝牺牲以后,被葬在烈士陵园。

      但秦明不愿当她是烈士。这个带走了大宝的世界,没那么值得用命去挽救。他宁愿当作大宝是殉情了,早早地化作一颗顽石,一朵野花,一株青松,在下辈子的入口等他。

      这辈子没了大宝,剩下的日子,也就随便过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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