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墨钰

芙蓉花谢早。微博改用小号:坐忘峰苍术

【明宝】一半

      相亲相爱的人之间,若你看到一分,他可能做了十分。若你感觉到了爱,他大概是已经爱你爱到不行了。哪怕是一座冰山,看上去千年不变,水平线以下的更多的冰却始终不断在很多海洋中融化和冻结。

      若不是上帝视角,多数的付出和深情,当事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这是这世界的残酷,也是预留的彩蛋,想想我们收获到的爱,其实只有不到一半,就觉得自己该是有多么富有。

 

      (一)

      5月20日早上,李大宝被一只不安分的大手折腾醒了。上上下下,深深浅浅。她觉得自己被翻了个面,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接下来是一阵密集的吻,从耳垂到脸颊,一路向下。她的意识尚在梦中,身体已经化作一池春水,任他予取予求。

      “老秦你干嘛?昨晚不是才……”大宝闭着眼睛嘀咕。

      秦明没有回答,用嘴封住了大宝含糊不清的下半句话。

      待到热浪退去,秦明躺在边上喘气,大宝才算是彻底醒了。

      “大宝,我好爱你。”秦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嘿嘿,我知道呀。”大宝用睡衣擦着秦明脑袋上的汗,心想这木头什么时候开了窍,知道520这个日子了。

      秦明侧身对着大宝,咬咬嘴唇还是开了口,“大宝,有任务,需要一个医生卧底。只是取证,没什么危险。”

      大宝愣住了。衣袖还在秦明脸上蹭着,自己已然一身身冷汗落下。

      “什么时候?”

      “明天。”

      “去多久?”

      “半年到一年。”

      “身份证失效了吗?”

      “没有,从下周起。”

      大宝的语气像审犯人一样冷静自持,不该问的没说一句。秦明的心却越来越紧,他宁可大宝打他一顿或者哭闹一场。任务他不能拒绝,总归要走,他知道大宝不会阻拦,就算刀山火海,也只能送他走。

      秦明看不得大宝的眉头,抱住面前人儿,说自己会小心。还违反纪律地说了一句,“我在那边姓李。”

      两个人抱了十多分钟,秦明感觉到怀里的小不点从抽泣到狠狠颤抖再到平复。他只能一下下拍着背,顺着她的气,也顺着自己的气。

      大宝哭够了,抹了把脸,麻溜下床,把秦明也拽了起来。

      “走,我们去领证。”大宝打开衣柜,衬衫西服一件件往秦明身上比划。

      “大宝。”秦明用语气抗议着。

      “我们去结婚。”

      “周六民政局不开门。”秦明不敢提他担心的那个理由,只能胡乱扯着。

      “今天520,民政局不休息,新闻里说的。”

      “大宝。”

      “走,我们去结婚。”

      “不行。”

      大宝扑通一声跪在秦明面前,抬起他的手,直直看着他,“老秦,娶我吧。”

 

      (二)

      两天前。

      所有档案资料都移交到了省局,秦明这个名字已经从公安系统上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身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的海归医生工作照。

      局里只有林涛知道,鉴于他和秦明的默契,由他负责单线联系。

      林涛抽屉里有个小本子,里面是他手头所有卧底的资料。算上秦明一共四人,第二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一个规矩的方框。写下“秦明”两个字的时候,他一笔一划重得快要把纸戳穿。他心里憋了极大的苦闷,这是最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不能告诉置身事外的宝宝,不忍告诉情到浓时的大宝,更不敢和名字印到下一页纸的那个人提,害怕徒增他的烦忧。

      最后,他提着一箱啤酒和秦明喝了个通宵。秦明自从和大宝同居,自己的老房子很久没住过,积了一层薄灰,倒正和了离别的气氛。秦明闷头喝着,一杯接一杯,红着眼眶也不多话。林涛兀自喋喋不休——

      “你去那边,什么也别做,听到消息告诉我,只要告诉我就行。”

      “宝哥我替你罩着,保证全须全尾。”

      “不到一年,很快的。”

      “你说你,就告诉谭局你要结婚了呗,他肯定就换人了。”

      “老秦,你一定要好好的。”

      “也不远,就隔壁那省。”

      “以后别人叫秦明别答应啊。”

      “秦明……”

 

      (三)

      酒醒的时候,林涛已经走了。秦明收拾了一下屋子,锁好门窗。

      临走之前,他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有一对钻戒。女戒镶着一小圈碎钻,在阳光下依次闪着亮光,男戒只有一颗极小的钻,位于向内贴着皮肤的一侧,外边是朴素的哑光铂金。

      像极了大宝和秦明。

      秦明取出男戒,套在无名指上,摩挲着转了一圈,又取下来放进抽屉,落锁,离开。

      走去单位的路上,路过一个寺庙,门口的算命老头一字排开。

      秦明走到一人面前,“师傅,算一卦。”

      那老头发须皆白,眼神却是清澈,透着一股出尘之气。他捻着胡须,一指面前白案,“你写个字吧。”

      秦明提笔,写下一个“刀”字。

      老头眉头一紧,摇摇头。“不妙不妙,戾气太重,有危险。”

      “那这个字呢?”秦明没有慌张,在刀字旁边,四平八稳写了个“宝”。

      “檐下有玉,最是吉利,奇哉怪也,这倒是个福相。”

      秦明笑着掏了钱。这样已经很好了。

      到单位的时候,大宝早就等得不耐烦,手头签字笔转得飞快。秦明从不迟到,昨晚说林涛有事找他,林涛都来了,秦明还没到,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秦明只说自己昨天高兴,喝多了酒,今天没起来床,罪该万死,自罚奖金。再瞒她一天吧,等明天再说。

      大宝也不多问,秦明不愿说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掩耳盗铃欢欢喜喜,也没什么不好。

      “老秦,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分别的日子。

      秦明吸了口气,酝酿出一点笑意。“今晚就知道了。”

 

      (四)

      民政局里人满为患,青年爱侣们争相在这一天走进婚姻殿堂。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把所有幸福正大光明地暴露在阳光下。

      除了他们。

      秦明和大宝十指紧扣,严肃得快要透不过气。

      之前没有准备,只能现场照登记照,红色的幕布前面,两个人僵硬地坐着。摄影师有意调节气氛,“笑一笑笑一笑,大喜的日子,来,老婆头靠在老公肩上,再近一点。”

      “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勉强啊,是来结婚还是来就义的?”

      大宝脸色大变,“噌”地站起来,眼见就要冲到摄影师面前,被秦明抱住了。

      “没事没事,师傅对不起,我们再来一次。”

      机械快门的声音想起,总算是照好了。

      办事员喊到他们的号时,他们已经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秦明把准备好的户口和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大宝这边歪歪扭扭填好了表格。

      出乎意料地快。大概是办事的人太多,办事员草草扫了一眼资料,这边两个大红本就盖好了章,刚戳深深印在哭笑不得的结婚照上。

      “恭喜你们。”

      “谢谢。”

      回到家里,大宝把结婚证放在枕头底下,心里后悔刚才照相的时候怎么就不笑一下,好像自己多不情愿似的,不情愿的那个人明明是他啊。心里一急,没忍住哭了。

      秦明本来正收拾行李,有很多要处理掉的资料,新的身份也需要反复熟悉。看到新婚的老婆在哭,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过去安慰。

      “别哭了大宝,能结婚已经不错啦,按理说我户口本是作废了的,幸亏今天查得不严,给我们捡了漏。”

      大宝还是哭。

      “大宝,对不起。”

      “我会没事的。我保证,老婆。”

      大宝紧紧抱住了他。过了今晚,就没有这个叫秦明的人了,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秦明……”

 

      (五)

      国庆节,秦明没有回来。

      这几个月里,大宝一个人忙得像陀螺一样,她需要这样的忙碌。她一直风吹草动地过着。只有忙得忘记休息忘记担心,才觉得日子好熬一点。

      林涛劝过几次,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连他自己也清瘦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大宝在国庆假期里去了秦明父母的墓地。

      “伯父伯母,啊不对,该叫爸妈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大宝,你们的儿媳妇。那个,孙子还没有,以后会有的。二老在天有灵,一定保佑秦明好好的。”

      大宝拔掉墓地的杂草,又放上一束菊花,将墓碑抹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秦颂的照片和秦明有五分神似,呸呸呸,乌鸦嘴。

      在公婆面前待了一整天,她自己也平静很多,心想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做点该做的事,到死也能堂堂正正,再安安静静地土里躺个几百年,最后化成烟化成灰。大不了来年多一块碑,她反正不会再嫁,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人嘛就是动物,走着走着就走完了。

      这天晚上,大宝枕着大红本子睡得格外安稳。如果像前两天,一夜醒来很多次,她会发现楼下来了一辆风尘仆仆的车,就停在她窗户下面。车窗摇下,从里面抖落出几束明灭的烟灰。

      车里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窗子,窗户一角贴了个小得看不清的红色“囍”字,窗台的植物枯黄了叶片,积蓄能量准备过冬。直到晨光初现,车子缓缓离开。初秋的清晨开始降霜了,停过车的地方,路面颜色略微比旁边深了一点,这就是秦明留下所有的痕迹,那个人现在叫李明,科室里都客客气气叫一声“李大夫。”

      太阳出来,所有的白霜化为露水,再不见踪影。

 

      (六)

      转眼到了年末,洋人的平安夜,中国也凑起了热闹。

      大宝早知道秦明在哪,林涛的一点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她只是不敢去。

      秦明所在的城市有沿海片区最大的教堂,传教的海报竟然发到了龙番。当大宝下班回家,从报箱里取出印着《新约圣经》的宣传册时,坚定的无神论者瞬间倒戈,买了长途车票去往临市。

      赶到教堂的时候,诗班正在唱着最后一首赞美诗。


      “无人能像你,唯有你能摸着我灵深处。 

      我虽用尽一生来寻求,哦主,无人能像你。”


      大宝轻轻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她几乎快要感受到上帝了,万能的主。

      接下来是传教士的朗诵。


      那时,彼得进前来,对耶稣说:“主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吗?”

      耶稣说:“我对你说: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


      她想到临走之前一直道歉的秦明,秦明,只要你活着,我就原谅你。

      走出教堂的时候,已将近凌晨,平安夜的高潮来临,虔诚的教徒们期待着耶稣生日的到来。

      天空中应景地飘起雪花,大宝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准备搭夜车回龙番。

      人来人往的广场,她忽然就看到秦明了。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藏身在勾肩搭背的一排人中的一个。他没有穿西装,松散的羽绒服底下,还露出一截白大褂,估计刚从医院晃出来。他的手也左右搭着,旁边也许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许是暗流涌动的敌人。

      大宝没有动,就那么站着,看着秦明越走越远。雪落在她的头上脸上,还有睫毛上,再落下一片,就要迷了眼。

      时钟敲响,广场上扬起阵阵欢呼,教堂的灯全部亮了,喇叭里播放着歌颂上帝的乐曲。

      快要变成雪人的大宝,也沉浸在这片欢乐的气氛中。有生之年,她第一次觉得圣诞是个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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