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落下的雪和没说的话
秦明见过李大宝各种睡觉的样子。
不是她贪睡,工作性质使然,常年跟着一帮糙老爷们儿,再女汉子也是个女的,体力总有跟不上的时候。
于是把自己在办公室睡成脖子折断的样子。
虽说颈椎部位的生理弯曲本就是向后仰倒,可也不至于扭成那样——后脑和背部沿着座椅的最高点对折,两边都紧紧贴着椅背。
秦明总会想到科里那台新买的联想笔记本,右下角贴着屏幕和键盘能360°翻转的噱头。
人又不是机器。
秦明总忍不住盯她很久,直到明确胸口平稳的起伏,才能再投进手头工作。
后来他假公济私把办公椅换成了高背的样式,心想看这小矮个还能怎么折腾。
接下来的一次熬夜,李大宝发现后仰行不通后,毫不犹豫地脑袋埋进了胸口。
她大概就没有颈椎这个东西。
秦明忍无可忍,把U型旅行靠枕精准地卡进她的脖子。
三人组出现场,经常去到远郊。他俩照顾大宝总让她坐在后排,秦明和林涛轮着开车。
林涛怕秦明犯困,就找些话题和他尬聊。秦明目视前方,爱答不理,胡乱嗯啊着,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眼角余光瞟到后视镜里的卷毛不动了,小声说,“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嘛?!”林涛一脸警惕捂紧胸口。
“给大宝盖上。”
林涛翻着白眼脱衣服,嘴里喋喋不休,净是些喜欢你就说不说谁知道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大概林涛真的太吵,大宝哼哼了一声,揉着眼睛问。“到了吗?”
“还早,你接着睡。”秦明语气温柔,似有安神的作用。再次陷入梦乡的大宝怎么也想象不到,此时他看向林涛的眼神有多么凶神恶煞。
除了办公室和车上,在秦明的印象里,还有一种睡相。那是在医院里,一派死气沉沉难分昼夜,日出月落的自然规律已然无法主导的睡眠。
“你怎么还不醒呢?”他戳着大宝的脸。
“休息够了就起来。”他轻拍大宝的卷毛。
“再不起来我都要以为你死了。”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他挠了挠被子底下大宝的手心。
医院很安静,他几乎可以听到吊瓶里液体滴下的声音。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秦明在纠结于自己幻听的同时,他听到了更奇妙的声音——
“你才死了呢。”
大宝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骂着。
醒了就好,真是再不想见到她这种睡着的样子。
新年将至,各部门开始大小聚餐。秦明和李大宝滴酒不沾,自成一股清流。
秦明知道,大宝其实是好酒的。有次林涛上来串门,大宝头也没抬,开口就说,“可以啊,三十年的五粮液。不过涛涛我告诉你哦,五粮液要十五年陈酿才最好喝。”
可她从不喝酒。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喝酒本就不合适。又碍着他这个严肃古板的上司,喜欢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要被逮着喝酒估计直接就关禁闭了。时间一长,简直快分不出浓香和酱香。
今晚的饭馆选得很妙,在一座偏僻的近郊院子里。刑警科带着法医科一起,人不算多,坐在窗边恰好能看到院子里纷纷扬扬的雪。店主拿着自家酿的桂花酒,大老远就闻到那股香甜的气味。
“喝点吧,晚上我送你。”秦明看大宝那快掉下来的口水,主动给她倒了一杯。
三杯小酒下去,眼里像盛满了细碎的流光,在眼睫的开合间一闪一闪。
看她又吃了些热菜,忽然很好奇这双眼睛究竟能有多亮,于是又倒了一杯,果然见她光彩更胜。
就这么一个倒一个喝,桌上菜还没满,大宝已经倒在了秦明肩头。原来只是鼻子好,敢情她酒量也就这点啊。
跟林涛打过招呼,背着李大宝就出了饭馆。
雪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罩住了屋顶和大地,雪片子钻进秦明的鞋子里,浸湿两圈水痕。
他把西装盖在李大宝身上,又把李大宝盖在自己身上,一层护住一层,竟觉不出丝毫冷意。
人生里还会有很多杯酒,他想。
李大宝还会醉很多次,真可爱。
走一程,开车,又走一程。一路磕磕绊绊把她送回家,觉得这一晚漫长得好像够记一辈子了。
成功把她摊平在那张堆满小丸子床上的一刻,忽然有种剪断衣服上最后一根线脚的感觉。
李大宝睡得很死,不同于加班时候的疲倦,不同于出外勤时的一惊一乍,更不同于昏迷时候那种生机寥寥。她小脸红扑扑的,呼吸间带着桂花香气,不时还砸吧一下嘴。
又见识到一种睡相,秦明很满意,好像自己也喝醉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又转回来。
桌上恰好有纸笔呢,很多年没有画过画了。
画完,没忘在桌上留了个条儿。
“放你一天假,不用上班了,春节愉快。”
署上自己大名。
这一夜仿佛所有的现代通讯设备集体失效。
纸条压在台灯下,画他带走了——其实他就不该画,也用不着,但当时真忍不住。
画的时候秦明就在想,见过大宝这么多睡着的样子,其实还差一种——不是工作,不是生病,不是醉酒。
就是普普通通的睡着了,像妻子睡在丈夫身边。
好想知道大宝在那种时候,睡姿是什么样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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