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职业守则
龙番市公安局法医科秦明，有房有车，32岁，年纪轻轻当了科长，要说没有三四把刷子你逗谁呢？
在他笔记本的第一页，规规矩矩写着“职业守则”四个大字，正楷，居中，四号字。
这是他多年以来摸索出的安身立命的宝典。
第一条就是绝不迟到。
警局每天8点半上班，秦科长总是8点就来了，开窗通风，烧水沏茶。不忙的时候，在窗边撑着胳膊看向警局大门，小黑来了，谭局来了，林涛来了，大宝一路小跑也冲了进来。
他那神情活像秦始皇站在城墙上，俯瞰着万里江山和千万子民。
秦明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自从李大宝小吃街迟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直到那晚被救小孩的家长把锦旗送到了警局，才知道是冤枉了她。
谭局让秦明好好夸夸这个新来的，真不错。
回到办公室，大宝不好意思地站在秦明对面，满心忐忑等着这尊大佛执行局长的命令。
李大宝等了半天，眼睛都瞪直了，秦明连个屁都没放。后来她才知道，秦明是不放屁的。
那是后话了。
秦明的职业守则第二条，就是不做多余的事。
死生亦大矣，初中老师就教过。
有车在你面前要撞到小孩，你拉他一把，天经地义，有啥好夸的？
被冤枉了不回嘴，觉得自己特高尚是吧？
大宝懒得自讨没趣，转身回了座位，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嫌我烦？我烦死你。
熬到下班，大宝好声好气跟秦明商量，“秦科长，把旗子还我呗，给家里老人高兴高兴。”
“法医科还没收到过锦旗，不还了。”
呵呵，怪谁？
有些人天生就有把话聊死的本事，这下连再见都省了。
晚上本来有饭局，秦明不去，大宝也不好越界，摸出手机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馆子。
警局聚餐秦明从来敬谢不敏，他画了一条楚河汉界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间。
我不求你，你也别来烦我。
这也是他的职业守则。
派出所虽然是清水衙门，拉帮结派的事还是不少，而秦明绝不做其中之一，他宁可背上孤僻古怪的名声，也不爱招惹这些是非。
倒不是有多清高，他犯不着。秦明靠本事吃饭，干多干少全看出了多少命案，除此之外与他无关。
秦明上没老下没小，赚的钱够他自己用，也没想再往上升，就这样吧。
跟林涛吃饭不AA大概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上次和林涛吃饭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句附近有家新开的云南米线不错。
出门就是。
新开的店，铺面虽小但看着还干净，秦明迈着长腿就走了进去。
在门口点过菜，然后就看到了李大宝，正把一托盘的调料配菜往米线里倒。
还偏偏只剩她边上是空的。这世界不能再小了。
李大宝象征性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给大神腾出地方。
秦明只能硬着头皮坐下。“谢谢。”
李大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继续用筷子在米线里扒拉。
说实话，吃着东西的李大宝看着还挺可爱的，不说话不闹腾，一心一意和食物作斗争。她拨开米线上的油，蒸汽一下就冒了出来，罩在脸上红扑扑的，好像一个刚出锅的小笼包。
大宝鼓起腮帮子吹气，秦明心想，这包子馅还挺足。
大众点评排行第一的馆子果然名不虚传，连秦明都吃得松了领带，不自觉向后仰倒在椅子上，摆出和大宝一样的姿势。然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秦明有点尴尬地戳了一下大宝的胳膊。
“钱包带了吗？”
李大宝享受了三秒钟秦明窘迫的表情。
“带了。”
本着不欠人情的职业守则，秦明开车送大宝回家。
大宝刚打开车门，一只野狗冲了上来，给秦明吓够呛。
他拿起车上的警棍就要和野狗搏斗。
“没事没事，我喂的流浪狗，今天回来晚，估计是饿了。”
大宝拍了拍那只狗，野狗安分了一点，小声冲着秦明哼哼，目光之中仍有敌意。
“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真不用。”
“下班路上被咬了算工伤，还得给你带薪放假。”
就这样，秦明第一次来到大宝的家里。其实不用她带路，早在她入职的时候，门牌号和姓名照片警号一起，就没忘记过。
大宝下楼喂狗，留下一句“秦科长你随便坐。”
坐哪呢？秦明开始打量大宝的家。
每个人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爱好。秦明的爱好是缝纫，低着头一比划大半天，躬身伏案，眼珠子盯着粉笔摩擦布料溅起的粉尘，比pm2.5大得多的颗粒，不带过滤的通通吸进肺里。
医生说他颈椎腰椎不太好，肺部也有些阴影，长此以往会一一报应到身体上。所以年轻时要多出去走走，仰头看天，呼吸新鲜空气。
秦明不以为然，刀头舔血的工作，想什么来日方长。
而李大宝不同。
她的家里，鲜活而温馨。靠窗有绿色的花草，墙头是卡通画报，沙发上有一排暖色的抱枕，厨房里还有开了封的全套调味料。随便哪个角落的零碎，比秦明一个仓库的东西还多。
街头有她长期饲喂的流浪狗，每隔三月换一次狗粮的口味。
不论远近里外——大宝是当一辈子在过的。
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每年总有几个同胞倒在岗位上。可人总要生活，李大宝就显然很会生活。
秦明看着一室的生机勃勃，叹了口气，觉得没准自己和李大宝都会活很久，是不是需要换个活法？
他决定给职业守则做个修订。
秦明大概觉得下馆子不带钱包被下属解救是职业生涯里挺大一件事，一直想着找补，有事没事给李大宝一点小恩小惠。替她分担工作，送她下班，出现场的时候挡在她前面。
而李大宝显然并没有身为下属言听计从的自觉，她开始往秦明家里搬东西。
起先是她一时兴起而后彻底闲置的手工材料包，秦明正好用得上。
后来是一颗盆栽的月桂树，一楼房子近地，正好养花。
再然后是酸奶、水果、饼干、八宝粥、暖手宝、木版画、加湿器……
当秦明觉察出不对的时候，家里已经变了天。
这天林涛过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球，一口花生一口酒，怀里是软乎乎的小丸子抱枕。他打量着屋里摆设，神色暧昧地看了眼一板一眼在桌前写字的秦明。
“啧，宝哥眼光不错。只是……这房里要是没你就彻底协调了。”
秦明顺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就砸过去。
“滚蛋。”
“哟，都会说脏话了。”
职业守则第四条，不用跟林涛讲客气。
第五条，要对大宝很客气。
再后来出了池子的事，秦明忽然意识到他的职业守则怎么改都不够用，那上面没写要怎么报答一个为了你被困在水箱里丢掉半条命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女的，还是个自己并不反感，好吧，是自己很喜欢的女的。
“磨叽什么？上啊。”林涛吊着受伤的胳膊来病房串门。
……
“怎么上？”
林涛翻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拍拍屁股走了。
秦明决定趁着大宝睡觉演练一遍。
他垂眼盯着大宝正在输液的手，斟酌着开口。
“大宝，我这人其实挺差劲的，运气不好，脾气也不好，冷面冷心……”
床上的人猛然一激灵，手差点挥到秦明脸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冷面？什么冷面？”大宝砸吧了两下嘴。
“李大宝你个吃货！”
在李大宝出院那天，秦明把他的小本子扔了。
可去他妈的吧。
最近天跟漏了一样，一场接一场的大雨，约摸一个月就没见过太阳和月亮。抬头望去，些微天光里衬着大朵大朵的乌云，泉眼一般涌出没有穷尽的雨水。
秦明被响雷打醒了，下床检查一遍门窗，并没有渗水进来。
躺回床上不怎么困，听着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屋顶的声音，长夜寂寂，将近三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很习惯这样的生活状态，循规蹈矩，安全疏离，虽然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缺的这一块居然补齐了。
他在夜里睁着眼睛瞎乐呵。
一只热乎的手堵在他嘴上。
“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吵。”
秦明忍住了咬她一口的念头，在指尖落下一个温柔的吻。——fin——
评论(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