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夜行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中元节的晚上,月亮又圆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乡间小路几乎不用开车灯,每个坑洼都看得分明。
本该是百鬼夜行,活人回避的日子,奈何出了命案,龙番三人组连夜和小鬼们一起赶路。秦明和林涛轮着开车,大宝负责在副驾驶座上叽叽呱呱,给司机提神。
秦明开车的时候不爱搭话,大宝说着说着也没了劲头,蔫了吧唧的,有点困,撑着眼皮看月亮。
今晚这么亮堂,鬼还能跑出来么?
“你们,相信有鬼吗?”林涛两手扒着椅背,从后座探出大脑袋,阴沉沉地开口。
林涛眼睛并不很大,但眼白比较多,又刻意瞪了瞪他那双三角眼,在月光下眼珠子闪闪发亮,还真给大宝吓清醒了。
“哎哟涛涛我去。”大宝一巴掌招呼到他脑门上。
秦明幽幽地说,“林涛你再不回去,后座就挤不下了。”
林涛后背一凉,还真不太敢回去了。
“宝哥你呢,你信有鬼吗?”
“嗯,我是唯物主义者。要死了真能做鬼,干嘛还要死乞白赖苦哈哈活着。”
大宝说得很认真,秦明脚下一使劲,车子晃了两下。
“瞎说。”
林涛知道秦明又紧张了,于是岔开话题。“唯物主义好,只要拥有就会开心,没那些有的没的。不过,你可不像。”
“这你就不懂了,柏拉图在《理想国》里讲到过人的思维,有三种东西去推动它,一种是依凭着欲望去行为,一种是依凭着情感,还有一种是依凭着智慧。”
大宝一正经,就有种敲黑板的冲动。
“依凭着欲望的人是贪婪的,依凭着情感的人是满足的,依凭着智慧的人是幸福的。所以说呢,快乐与拥有不成正比也不成反比,因为根本就没有关系。所以拥有者痛苦,不拥有者也痛苦;拥有者快乐,不拥有者也快乐。就是这样。”
很少会有人把自己的不开心摊开来说,因为这事儿说开了其实挺绝望的。
林涛不傻,听懂了更加怏怏不乐,闷声回到后排,幻想着跟各种鬼挤在一起。
秦明轻咳了一声,“我信鬼。”
???大宝扬脸看过去,眼睛水汪汪的,还带点没有摆脱掉的忧郁。
秦明脸红了,心想幸好天黑看不到。
殊不知今晚可一点也不黑,大宝看到他脸红了,抿着嘴闷笑。
她现在大概很开心,不管是凭着欲望还是情感还是智慧。
“讲个鬼故事吧。”
不得不说,秦明的声音非常适合讲故事,低沉悠扬,让人瞬间入戏。
话说很久以前,有个人遭人冤枉被判了极刑,第二天就要行刑了。这夜,一个狱卒找到他,对他说,“兄弟,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已经买通了明天的刽子手,行刑前,他会猛地拍一下你的背,那时候你只管拔腿就跑。我会带几个人追你,但那只是做做样子,你只管跑就是了。”
那人虽是不信,也无他法,便只得谢过狱卒。
第二天在法场上,那人果然感到后背被人猛拍一下,于是他赶紧站起来,什么也不管,死命地跑。渐渐地,后面的追兵都被甩开了,那人又喜又怕,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直到一个小村子才停下脚步。
后来,他就在那个村里住下,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几年之后,村子里闹了一场瘟疫,她的老婆孩子全病死了。这时,他想起了以前的妻子,觉得自己应该回家看看。于是,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家。
他的老婆一见到他,很吃惊,说,“你不是死了吗?”他说,“没有啊!那天我从法场上逃出来了。”
他老婆说,“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被斩首。为了纪念你,还特意把那件血衣带回来了,不信你看。”说着,她从箱子底拿出一件旧衣服,上面是大片的血迹。
他一看到衣服,愣住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的确确是死了,那天他根本就没有跑。刽子手会拍他的背是因为人在突然遭到惊吓的时候脖子会伸长,方便斩首。
就在他恍然大悟的一瞬间,他化成了一股青烟。
这是秦明小时候听家中老人讲的故事。本以为自己都忘了,这两年却时常想起。
从大宝第二次被抢救回来开始,这个故事就反复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他总忍不住想,大宝会不会已经死了,现在的生活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等到哪天,有人把大宝的那件血衣摆在他面前,这场大梦也就结束了。
这是他最深的恐惧,却忍不住在这个鬼意正浓的夜里说出,只因为大宝的困倦,因为她的眉头,因为她的不开心。
他想,柏拉图说的不对,还有第四种推动他思维的东西,就是李大宝。
只要她在,无论这眼前是真是幻,他都甘之如饴。
有时他宁愿得到的少一些再少一些,自己的生命短一点再短一点,只要换来和她的同行,无论向着生向着死,怎样都可以。
正在这时,他的后颈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秦明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大梦要醒了吗?
转过身,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使劲看了一眼。
大宝还在。
急刹车让她脑袋磕在了玻璃上,正使劲揉着。嘴上没好气吼着,“林涛你特么有病吧!干嘛吓我们老秦!”
林涛的手还停在秦明的脖子上,尴尬地又揉了两下。
破天荒的,秦明没有怪他。
见鬼一般,他笑了。
刑警,法医,干的是明辨是非的活计,我却常常怀疑人生的真假。我不知道存在究竟是什么,我以为的现实又会不会只是尚未拔掉电源的一出情景剧。
如果我的生命也只是一个故事,笔给你,命也给你,请你写下我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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