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暮鼓
*一个重逢的桥段
*寡淡且无趣
*ooc(?)
————以下正文————
不是节日,秋风冷冽,龙隐寺的厢房里香客并不多,李大宝得以住到一间单间。
她倒没有心灰意冷皈依佛门,只是临到退休没什么事忙,自己在家也是无趣,周末时常来近郊的寺庙里呆上两天,吃点斋菜,做做义工,日子快一点。梗在心口那块顽石,在庙里的香火和经文中,逐渐打磨得不再尖锐。近些年记忆稍有衰退,再过段时间,也许旧事就可以化成沙化成烟,彻底不见影踪。
和小沙弥一起打扫完佛堂,已近傍晚。回往厢房的路上,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声木鱼轻响,当当当当,木头与木头的碰撞,发出奇异的清脆声。即使听不到经文,也能想象出敲着木鱼的老师傅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
僧人念经的时候,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争取过,放弃过,回避过,当帷幕落下,剩下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又是些什么?
声声木鱼把胡思乱想敲进脑海,又一点点敲走,徒留余音回响,经久不散。
伸手一推,老旧的木门发出残破的吱呀声。
屋里有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寺庙的气味。正当她盘算着自己包里有多少钱,储物柜的位置,需不需要叫人,黑色的身影从里屋走出。好多年不见,几乎要认不出。
“你回来了。”
秦明轻声陈述着这一事实,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他老了很多,一半的头发已经灰白,皮肤松弛,笑起来一脸沟壑,尽管那笑容局促,只抿出了极小的弧度。
她忽然觉得紧张,小心翼翼,手足无措,好像自己才是个闯进别人房间被抓包的小贼。
两人隔了很远,都没有动作。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跨越面前几步就能一页翻过的。
“我回来了。”
李大宝不知所云地重复着。庙宇不是她的家,却是她能躲到的最远的地方。她想走,又舍不得,怕万一那人回过头来会找不到自己。自家房子住得很旧了,邻居跟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她自己,连门锁都没有换过。
秦明还是西装革履,一尘不染。他拿起桌上的一盒芝麻酥,那是大宝以前爱吃的糕点,几乎可以说是“小时候”了。常年独居让她格外注重养生,甜点什么的早就戒掉,记忆里上一次吃还是和秦明林涛他们在一起,加班饿了掰上一块,含在嘴里唇齿留香。
那时的日子呀,和这酥饼一样,甜腻又清脆,年少的她曾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两人都不敢动,沉默始于压抑,秦明一贯话少,离开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大宝则是求之不得后被逼无奈的压抑,她几乎已经习惯,成为融入骨血的顺从和克制。
秦明啊……
于她是劫是福,是情是怨,是舍不得是爱不了,是过往却早已没了未来。
然而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出卖了她。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盖过了木鱼声,盖过了诵经声,盖过了山林间一切虫鸟鸣叫的啾声。
她没有眨眼,目光强撑,几乎感到晕眩,一直盯着他,盯着一片模糊中的那个剪影。忽然体会到“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这句话的含义。
泪珠滚落,视野又恢复了清明,再看还是那人,和多少年前一样,提着一盒酥饼站在她面前。
又是一个轮回。
反手把门合上,屋里更暗了一点。夜色挡不住房中二人的支离破碎,脆弱如骨中倒刺映入对方的眼底,挣扎又疑惑,期待又恐惧,最终化为绵延不断的眼泪,纵横在并不年轻的两张脸上。
“你怎么来了?”
李大宝眼神失焦,盯着他们之间一个虚妄的点。
秦明听到她沙哑空洞的声音,还没有开口,黄连一般的苦意从胃里涌上喉头,再向上蔓延到他的脑子里。
太苦了。
他终于意识到,只有林涛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早说过推开大宝不是一个单向的选择。他害怕会拖着她一起坠落,自以为是保护的放手,李大宝却还是一样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喉头哽咽半晌,终于稍微平复,压下一些狼狈的痛苦,和着一部分碾碎又重生的自我,认命一般地说——
“我再也不走了。”
不算回答的回答。
你在这,我就在这。你要去别的地方,我就跟你一起。
所有没有你的地方,都没有答案,都不是归途。
说出这句话,像是交付了很大的负担。他的眼底有些浅笑,倦怠却安稳地看着她。
大宝本能地想要逃避,退后一步,撞上刚刚被自己关上的门。避无可避,她顺着门框滑到地上。
她李大宝的一生,几乎都在深情而绝望地爱着这个男人。无论是撕心裂肺,伤痕累累,还是轻言细语,忍耐守候,他都总会躲到更远的地方。
秦明以为不给她希望,她就会放弃,就可以开始她自己的生活。
然而希望并不是永动力,绝望才是。她即使不再强求不再追寻,隐到山野破庙听晨钟暮鼓,伴青灯古佛,心里的执念也从未断绝。
她心中有无数的抱怨无数的疑问,终是化为更为猛烈的哭泣,泪水越拉越长,落到地面溅得烟尘四起。
秦明蹲在她面前,近乎询问地搂住地上的人,滚烫的泪珠滴在大宝脸上,灼得她微微颤抖。大宝也伸手抱住他,两人沉默的哽咽渐渐变成一声声清晰的哭腔,把极喜和极悲都纳入胸口的共鸣中。
秦明不得不承认,李大宝的不曾放下,才是他真正的救赎。
紧闭厢房外传来悠远的钟鼓声,又有哪位香客花了大价钱许愿。其实放在古时,晨钟暮鼓原是寺院里报时的方式。后来不知怎的,化为祈福的仪式。
大概是这声音太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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