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黄粱一梦
出差睡不着觉，在宾馆通宵码的字，日后可能会改。
————以下正文————
秦明的一生中充斥着各种谎言。
父母双全，
天下无贼，
国泰民安，
太平盛世，
我爱你，
大概只有一句是真的。
大热天，大宝又悄悄把女儿带到办公室了。
小姑娘刚上一年级，大宝父母有事回了老家，暑假一个人放家里不放心，就带到警局，让她自己看书写作业。
大宝在龙番警局呆了十几年，算是半个老人，局里领导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耽误工作，也就随她去了。小姑娘长得水灵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叔叔好阿姨好，换来小手捧不住的葡萄橘子荔枝，统统拿上楼交给大宝，一脸得意的神情和大宝一模一样，让人不得不相信基因的神奇力量。
大宝剥开一个橘子，掰了两瓣塞到闺女嘴里，自己吃了半个，剩下的搁在橘子皮上。小姑娘捧起被橘子皮兜住的小半个橘子，哒哒哒哒跑到秦明跟前，献宝似的举到桌上。
“小宝，不可以添乱哦。秦科长会扣妈妈工资的。”
秦明接过橘子，笑眯眯拍拍小宝的脑袋。软软的，带点自来卷，连头发都跟大宝如出一辙。
抬头看向大宝，秦明换回了平时的冷漠脸，再带上一对白眼，咬着牙低声说——
“李大宝，我什么时候扣过你工资？”
大概是局里的老领导们身体都太好，政治又正确，十几年过去也没挪出位置。秦明还是法医科的科长，李大宝依然是他麾下唯一的干将。两人默契得针插不穿水浇不进，侦查能力也日益精进，再残破的尸体在他们手下一样能够开口说话。
还是那身浅蓝色的防护服，口罩遮得只剩两对美目，一双如水杏，一双若秋波。
秦明和大宝在解剖室一呆就是四个小时，干完活的时候，两人肚子叫得此起彼伏。
“小宝该饿了。”当妈的不靠谱，还是秦明先想起办公室里的小丫头，顾不上脱衣服就往外走。
办公室里，小宝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什么，小嘴瘪着，竟然在哭。
“怎么哭鼻子了？小宝起来，地上凉。”秦明把小姑娘从地上拎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小宝一看是秦明，哭得更狠了，转身跑到大宝怀里。
“妈妈……我把秦叔叔东西打坏了……”
地上是一块被打碎的玉石，碎成三节，细长模样，拼在一起是把约莫拇指长的小剑。
十年前，秦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上好的原石一点点打磨成剑的样子，又钻孔穿线，抛光上油，养得温润细腻。
他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和热切，只是想应了陈子昂的那句“宝剑千金买，生平未许人。”
宝剑，宝，剑。
剑还未出鞘，大宝兴高采烈地汇报了她相亲成功的消息，秦明也再没把这把剑拔出。玉坠他自己贴身戴着，面上是一副对红尘很不挂心的样子。
两年以后，有了小宝。这对父母心有多大，才起了这么个名字。秦明觉得好笑，但又终于很放心。
拽着林涛去医院看生完孩子的大宝，母女两人躺在挨着的两张床上，神情姿态就像复制粘贴再拖了下大小。秦明看着忙里忙外，仓促又激动的孩子她爸，竟也觉得人生圆满，再无遗憾。
时隔多年，这枚夜夜硌得他心口滚烫的宝剑，回归到了流着大宝的血的孩子身上，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得偿所愿？
“没事，你看看孩子手划到没有？”
大宝柔声安慰着女儿，目光时不时落到那几块碎玉上。每次解剖前，秦明都会从颈间摘下它，不想沾了血光。那坠子，应该是对秦明很重要的东西吧。
“对不起啊老秦。”
“真的没事。”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但人就是很奇怪，有时候一点小伤会要命，有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却反而能活下来。也许是总能有爱的方式，也许是现状太让人满足。
真的没事，甚至可以说是很好了。
风波过去，三人准备去吃饭，林涛风风火火进来了，拉着大宝就走。
“宝哥借我一下啊，有人闹事，劝不住。”
大宝化解矛盾水平一流，上到领导跟中央吹胡子瞪眼，下到郑大姐和儿媳妇闹别扭，都能三两句话摆平。
连谭局都不止一次地说过，小李做法医可惜了。要不是秦明护犊子，李大宝指不定真就被调去了信访办。
“老秦麻烦你带孩子把饭吃了啊。”
这是大宝对秦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谁想到拉架也能丢了性命。
林涛一手血地从食堂找到秦明的时候，秦明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看好小宝。”
警局大厅里，大宝躺在地上，多少层毛巾也堵不住胸口的血窟窿，闹事的人已经被扣住，水果刀被放进了证物袋里封好。
那大宝呢？谁来把她收拾好？
秦明赶到的时候，大宝已经说不出话了，缓下来的血流昭示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因为疼痛和失血，她满头汗水，把碎发黏在一起，眼睛里还有些光，也在慢慢黯淡下去。
第一次，秦明紧紧抱住了她。渴望了那么久的人，在他的怀里停下了呼吸。
他的大宝。
秦明失去了大宝，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她，却是最后一次。
又过了很久，他再次推开法医室的门，一个错眼，好像看到了大宝，顶着一头卷发伏案工作，阳光在她的眼角眉梢闪烁。
而光线的源头，是坐在窗口的自己，又似乎年轻了很多，回到那个二十几岁的时候不惜福，以为二十几岁已经很苦的自己。
秦明不敢进去，不知道这画面是一场梦，还是其实自己才是个梦。
评论(51)